柳絮脑子坏掉了。
孙瑜被柳絮二号或者别的什么人带走了。
要命的顾源卿马上要醒了。
这可真是……
“迟秦寻”坐在诊室外面的椅子上，对面的椅子上则躺着昏迷不醒的顾源卿，地上是不知何时也昏过去的柳絮。
被摆了一道。
少女现在脑海里只有这样的念头，无法描述的愤恨在她的心头灼灼燃烧，连她的表情也开始扭曲。
最初“她”不是这么说的。
“迟秦寻”想起了某个陶艺师找上她时的场景。
那时她还只是躲在旧巷子里拼命挣扎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的一个普通少女，就是因为“她”的出现，生活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是一个晚上，她就像往常一样蹲坐在角落里，享受着只属于自己的一段平稳时光。
她很饿，饿到肚子疼痛不止，但是她毫不在乎，比起去厨房吃东西惹怒那个疯婆娘，她更宁愿挨着饿幻想自己逃出这个家的愉快生活。
她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来历，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只知道自己是被这个家的男人出于同情心捡回来的，但是这也只是表面的善意。
实际上，男人的妻子早就因为男人的出轨失了心智，整日整日的发着疯。男人把女孩子捡回来，只是想避免他在外面真正的私生女不用面对这个可怕的女人。
科技进步，文明发展，世间的一切都在向前行进，可是，总有那么几个小角落，不仅不会进步，还会后退。
女孩所处的地方，就是这么个黑暗的角落。
巷子里的灯一闪闪，一只蛾子绕着灯飞来飞去，时不时发出撞击的声音。
这破灯的温度可不值得你扑火啊。女孩在内心讥讽着蛾子的愚蠢，但也深深地怜悯着，怜悯这只飞蛾，怜悯自己。
她甚至连像这只蛾子一样撞击灯泡的机会都没有，她的人生没有光，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也疲于憎恨。
最初她还想着为什么自己这么悲惨，尝试着逃出疯女人的魔掌，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没有人会相信她。在这个美丽和谐的世界，没有人相信这个面貌和善的女人会虐待女儿，尤其是，她绝对不会打她。
比起纯粹的暴力，冷暴力让人更痛苦。
久而久之，女孩已经放弃了希望，只是觉得，自己不该死，至于为什么，她不知道。
一片令人绝望的昏暗中，从巷子的另一端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高跟鞋踩着地面的声音。
偶尔也是会有这种事情的。某个散步的路人心血来潮进入这条巷子，或者又是某个旅人迷了路，他们经过她面前，但是很少会向她搭话。
“请问——”突兀的声音停下，如血一般鲜艳的红色皮鞋停在她的视线里，那个女人没有情绪波动，或者说十分冷漠的声音在她耳边骤然响起，让女孩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她——
多么美丽的人啊！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人，不同于疯女人追的电视上那些精心包装过的美丽容颜，女子是再自然不过的素颜，只是她周身萦绕的气质，是那么与众不同，有一点点寂寥，又有一点点疲惫，还有无尽的悲伤。
这个女人或许和自己很像也不一定。许下的愿望是绝对无法实现的愿望，希冀的事物永远不会属于自己，不在肉体，而在精神上的疲惫和忧愁。
“你愿意和我交换约定么？”过于苍白的皮肤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有些鬼魅，但是女孩一点都不害怕，而是等待着女人的下文，她希望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读出更多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
像是对女孩灼热的视线感到了困扰，女人扶着自己的额头，
“我是迟……啊不，阎梓语，一个做陶器的。”女人拢了拢耳畔的碎发，秀丽的眼眉间再次透露出深重的疲惫，“我想要自由，而你可以给我。”
“啊？”女孩没有听懂阎梓语到底再说什么，她觉得她的话很可笑，甚至对自己先前居然对她抱有奇怪的期待而羞耻。
——还有谁会比她更想要自由？但是这个女人居然问她要自由？！开什么玩笑？
也许是不自觉流露出的失望和嘲讽让阎梓语感到不快，她蹙眉不语。
“我解释不清楚，但是……”阎梓语沉默了片刻，艳丽的红唇扬起比女孩更加讽刺的弧度，“你想不想过另一段人生？”
做梦都想！然而不管是这个梦，还是眼前这个女人，全都是那么不真切，女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她，但是从那双浓黑的眼睛里，她并没有感受到像母亲那样癫狂而恶毒的目光，也没有感受到别的恶质的情绪，所以，她点了点头。
“这是你最真切的愿望……应该是这样吧？”不知为何，明明是提问的一方，反而是阎梓语的态度更加动摇，她的眼神闪烁不定，脸上出现了不悦和疲惫外的表情，那是极其深刻的悲伤。
“那么，你有无法割舍的东西吗？”
“……没有。”女孩想了想应该在卧室里呼呼大睡的疯女人，又想了想捡自己回来的男人，摇头。
“你叫什么？”女子抛出第四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
“没有。”
“以后，你的名字就是迟秦寻了，迟秦寻你明白吗？迟到的迟，秦时明月的秦，寻找的寻。”阎梓语四肢僵硬地蹲下来抱住她，温热的液体从她脸上滑落到女孩瘦小的身体，“你和我不一样呢，你会幸福呢。”
“你一定能心想事成，就算有时得按照计划走呢。”
“真的吗？”女孩抬起毫无生机的脸，直直注视着陶艺师悲伤的眼睛。
“真的。”
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路灯“啪”的一声彻底陷入黑暗。
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旧巷里的一个女孩失踪了。
许久之后，现在名为迟秦寻的少女才听说，在某城市的一条旧巷里，一个女人发疯般挥刀砍死了前夫一家三口，最后自尽死了。
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被更可怕的事情缠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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